49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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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宏远洗漱后,复又推门走进屋来,往前靠了两步,蹲到床前,轻轻推了推程毓的肩膀,“叔叔,起床了。”

程毓皱了皱眉头,将手搭在额头上,没睁眼,口中念叨着,“你从我包里拿点钱,出去吃早饭吧,我有点不舒服。”

周宏远愣了一下,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他磕磕绊绊地说,“叔叔,你是不是感冒了?要不然量量体温吧”说着便要起身去拿体温计。

程毓下意识地拉了一下周宏远,下一秒却猛地松开,周宏远挂念着程毓的身体,没注意到他的反常。程毓自嘲地笑了一下,想来是自己反应过激了,顿了顿,才缓缓说,“没事儿,就是身体有些累。你不是还要考试么?快去学校吧,我一会儿就起来上班了,不用管我。”

周宏远看程毓一副有气无力地样子,心里发虚,可期末考试又不能缺席,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听到了家里的防盗门关闭的声音,程毓才长长舒了口气,烦躁地卷起夏凉别,在床上打了个滚儿,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索性用枕头将头整个埋了起来,睡起了回笼觉。

整整一天,程毓都没心思工作,反复回忆着昨晚似梦非梦似醒非醒间,周宏远做出的那些古怪的举止。他刻意地揣度周宏远的心思,可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心思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猜的?程毓心里装着事儿,少有地阴着张脸,办公室里的下属本想冲他抱怨两句任务繁重,着实做不来,可凑到跟前儿,瞧见他的样子,便不知怎地犯起怵来,最后,只是寒暄了两句就离开了。

程毓瞧着同事离去的身影,二张和尚摸不到头脑,摇了两下头,复又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一阵后,思虑又不知跑去了哪里,表格里的公式写错了一串儿,待反应过来时,又慌慌张张地删除。

自个儿侄子的思想出了问题,程毓自是没心思加班,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连公文包都不打算往家带了,刚拿起钥匙要走,部门儿里的正主任鲍冬瓜来了,他一边操着一口浓郁的J城方言,一边重重地在程毓肩膀上拍了拍,说“小程啊,下周咱们部门要给市分做个汇报,你把PPT做一做,今晚就加加班,先别走了。”

程毓皱了一下眉头,厌恶于心头涌起,直欲从嗓子眼儿里冒出来,正欲开口回绝,便听到鲍冬瓜换了副腔调,“年轻人,正是要为事业奋斗的时候,整天着急回家,心思到底在没在工作上?我都还没走呢,你急着走什么?”

鲍冬瓜平日工作没什么积极性,业务更是一塌糊涂,唯独对上纲上线的训斥,隔山打牛的暗示极为在行。程毓来的这半年,早已摸清了他的品行和底色,本事没有,道理却不少。若放在往日,程毓敬他是前辈,自是不会反驳,可今天程毓实在疲于应付,“鲍主任您这是说的哪里话。自从工作以来,该完成的工作我从来没有完不成过,该加的班、该应酬的饭局我没有推脱过一次,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不过今天我家里实在有事。”

平日里的小绵羊如今竟学会了顶嘴,鲍冬瓜眉毛一竖,嘴往下一撇,“你什么意思?工作还要不要做了?”

程毓看了他一眼,“这份工作我要不要做,不是由您定的。PPT我肯定在您需要前做好,工作讲究的是彼此尊重,互相理解。我先走了,再见。”

离开办公室前,程毓看到了屋里的几个中年妇女瞪大了眼睛,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大眼儿瞪小眼儿,不知这素来的老好人,怎么就变了模样。离开银行后,程毓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这些话他早就想讲,如今因为一副烂心情统统说出了口,心中有说不出得爽快来。

他照例乘公交车回家,下车后,估摸着时间来得及,还专程去超市买了排骨和冬瓜,准备给周宏远炖个排骨冬瓜汤。

程毓一回到家就在厨房忙活着,没多久便听到门响,周宏远进来了,程毓习惯性地想回头,却生生顿住了,僵硬地将身体扭了回去。周宏远没注意到这些异于平时的细节,他往厨房里走了两步,有些惊诧地问,“叔叔,身体还难受么?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程毓低着头,只盯着眼前锅里的汤,他不想搭话,只“嗯”了一声。

周宏远对程毓突如其来的冷漠感到一阵莫名其妙,转念一想,又觉得是他的小叔叔今日身体不适,不愿讲话,于是便不再聒噪,安安分分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复习。

在周宏远离开的刹那,程毓的身体却突然放松了起来,他往后走了两步,无力地靠着门沿,垂下头去,尴尬的、挫败的、无奈的、迷茫的情绪将他团团包裹,整个人散发出颓然之态。

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两个人都沉默着,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皆化作空。

晚上,两个人如常睡在两个房间,一墙之隔,却分出两个世界。

第二天傍晚,周宏远的期末考试结束了。老于照例开着又臭又长的班会,全班则是一边全力压抑着自己,一边翘首以待,等待着一声令下,等待着假期的开始。

回家的路上,周宏远几乎是一路跑到了公交车站,他只想快点见到程毓,快点给他的小叔叔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在他小叔叔的耳边大声说,“考完了!”

周宏远喜上眉梢,打开门的刹那,果真见到了程毓。他看到他的小叔叔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前,手里没拿着手机,也没端着书本,电视机更是黑屏一片,整间屋子,寂静无声。

程毓回过头,没有什么表情,就好像眼前的不是自己疼爱的侄子,而是一个陌生人。

周宏远一下子呆了。他将书包放在凳子上,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往沙发那边儿走了两步,生硬地叫了声“叔叔”。

程毓却没答应,片刻之后,他咬了一下嘴唇,低声说,“宏远,你坐过来,我们谈谈。”

周宏远张了张嘴巴,慌乱像场飓风,吹乱了他的思绪。周宏远的心“突突”地狂跳了几下,紧接着,像是有火焰从心房迸发,下一秒,熔岩沿着血管一路肆虐,他整个人都灼热极了,仿佛被谁丢进了火罐里,又像无意间是掀翻了老君的炼丹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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