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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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荣城的大街上,多了一间铺面,名曰:“菊香堂”,铺内摆满了各色菊花。铺子的主人唤作菊常开。这菊常开四十上下,头大身小,额头凹陷,眉粗窄眼,鼻小朝天,下额尖短。若说这“菊香堂”是间花坊,他却在铺外立了张桌子,摆好凉茶干果,过路的人可以随意饮茶吃食,不收分文,只消静静听他说上半个时辰的话,便可抵了茶水干果钱。

起先,只是些贪图蝇头小利之徒跑去蹭吃蹭喝。听过半个时辰,饮了茶,食了干果便走开了。菊常开也不恼。时日久了,城里好奇的人越来越多,去饮茶食果的人也多了起来。渐渐的,听过他讲话的人并不全是起身就走了,有些人却是进了铺子里,买上几盆菊花才回去。不过两月,“菊香堂”便门庭若市,往来如织。人一多,铺面就不够大了,菊常开盘下了对面的二层茶楼,牌匾换成“菊香楼”。一楼卖花,二楼饮茶吃食。这二楼靠墙,搭了个台子,是原先茶楼里说书先生说书使的,菊常开刚好站上前去,对着众人侃侃而谈……

“我本是天上掌管菊花的花仙。一日,被百花花神召唤至座前,花神被一股邪气惊了元神,掐指一算,近日荣城有灭城之灾,便派我下凡恩泽众生。”菊常开说到:“每到人间危难之时,百花花神便会派百花中的一位花仙下凡,用施了法的花瓣清香来化解危厄。这菊花正气存内,可避阴邪之气。”

“放你娘的屁!”这时,台下站起来个汉子叫骂着说:“我听祖母讲,这荣城多年前就闹过瘟疫,最后被封了城,全城的人都被大火烧死了!那时你口中的花神怎的不派你来?”说这话的人,是茶楼旁边开肉铺的张宝根张屠户。

菊常开也不恼,微笑着缓缓回他:“这位兄台莫急,且听我娓娓道来,多年前的那场瘟疫,花神正在洞府中闭关修炼,并不知凡间绛了瘟疫之灾,荣城百姓故此遭了劫难,也是天意如此。但这次,却是经花神推算后,派我速速在灾厄降临之前赶来的。这店中菊花,均被我念过消灾降福的咒术,可保尔不受邪气侵袭。”

“果真如你所说,是花神派你拯救苍生的,你那楼下的菊花为何还要收钱?都送与我们不就得了?大伙儿说是不是啊!”张屠户说罢看向周围的人。四周百姓也纷纷应喝:“为何要收钱!”“就是骗我们买你那劳什子菊花!”“骗子!”

台下一片哗然,菊常开耐心等叫骂声散去,再次开口:“诸位有所不知,收钱其实是为了给诸位积德消业。这还要从荣城那次瘟疫说起,诸位可知为何那次时疫全城未留下一个活口?只因着那一城人本就全是地狱道的恶鬼投胎转世,不孝不义、无惭愧心、好行杀生之事、常造作诸恶事,故而天降瘟疫,机缘巧合,巧合机缘,花神闭关,天意难违啊。”说罢,伤心的摇了摇头,再开口:“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这荣城,便是地狱道投胎的再生之城,恕我直言,在座的诸位,也都来自地狱道。若不是花神慈悲,派我下界,再过不久,诸位恐怕也难逃一劫啊!”

菊常开见台下安静,无人再出言不逊。便继续说:“这菊花确是收钱,诸位可曾想过,茶水干果都分文不取,为何偏这区区菊花要收钱。三世因果,六道轮回,荣城的百姓来自地狱道,上一世罪孽深重,本就福德浅薄,菊花乃是仙家所赐,买了菊花,便是积了福报啊!日积月累,积少成多,下一世投胎转世,便可离了地狱道。小仙言尽于此,诸位是否买花全凭随意。”说罢,便不再开口了。

张屠户第一个站起来,一边说着:“一派胡言!”一边要走,却突然倒地不起,四肢抽动,口吐白沫,嘴里打着寒战哆嗦着说:“花神大仙!小的错了!不该出言不逊,冒犯了花神大仙!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又抬头望向台上的菊常开求道:“大仙救我!救我!”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七尺大汉,这会子却成了软脚蟹。菊常开走到他身边,跪下身,抬头对着前方直视,双手合十说道:“上神息怒,这凡夫俗子本就是地狱道而来,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请收了惩戒,容小仙渡化他知耻向善罢!”话一出口,张屠户的身体渐渐不再抽搐,也不打寒战了,待恢复了神智,“扑通”一声跪在菊常开身前,忙不迭的作揖磕头:“多谢菊花大仙救命之恩!多谢菊花大仙救命之恩!”周围人看了啧啧称奇,争先恐后跑去楼下买菊花了,楼下的三个小厮立时忙的不可开交。

城中教馆里有位夫子,周允桢。大家尊称他为周先生。这位老夫子并不相信菊常开的这般说辞,每每去学馆的路上,路过菊香堂,便要停下来叱责菊常开“怪力乱神,蛊惑人心。”叱责之后,却也并不像那张屠户那般被花神降了责罚,依旧每日里去教馆教习学生。

菊常开只说因着周先生是读书人,又在教馆中传道授业,答疑解惑,做的是行善积德之事,故而花神没有降其责罚,但如若长久下去,必有大难。

几日之后,周先生暴毙的消息在城中传开。听当时教馆内的学生们说,好儿好儿上着课,周先生就忽然倒了下去。待学生们跑去扶起他来,探探鼻息,已是断了气息。百姓们私下议论着,这老儿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花神不敬,花神惜他是位读书人,饶恕再三,只是他冥顽不灵,终是给自己招来了天罚。

周先生仙去之后,百姓们便口口相传,“菊香楼”有位菊花大仙,是天上花神派来下界普度众生的,买了那里的菊花回家,便可驱灾辟邪,今世平安,来世富贵!

又一日,菊香楼外停了三辆马车,小厮们从楼内搬了几百盆菊花到车上,声势浩大,正是官府杨大人的马车。连杨大人都买了菊花了。百姓们更加笃定了菊常开乃是神仙下凡。

自那之后,菊常开每日里在菊香楼传教布道,间或在传教之时遇到几个像张屠户周先生之类的存疑之人,下场皆与他们如出一辙。信徒日益增多,时日久了,信徒们便成立了“菊花教”,拥簇他为“菊花大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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