掺沙子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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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宦臣木桩子似的站在那,面无表情地瞧着她。

  薛敏珠疾喘了一口气,“夫人她……”

  为首的宦臣掐着嗓子说:“夫人有话,崔珍既不得用,打发了便打发了,改日会再安排个机灵的过来。”

  不得用?

  不,不,她只有崔珍了!

  薛敏珠仓皇起身,连鞋子都忘记穿:“夫人怕是误会了,我、我没有……”

  宦臣不再看她,转而对崔珍道:“收拾好了就走吧。”

  站在她后头的两个小内侍一左一右站到崔珍身边。

  薛敏珠两步走上前,伸手想去抓她。

  宦臣嗯了一声:“薛更衣想忤逆夫人的旨意吗?”

  薛敏珠手一抖,停在了半空。

  崔珍咬了咬唇,反而一把攥住薛敏珠的手:“婢子走了以后,娘子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稍一用力,将她扯得更近了些,“何采女,一定要提防着何采女,娘子,不要再犯傻了!”说完这句,就被两个内侍给带走了。

  薛敏珠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追出去。

  “崔珍!你别走!”

  她只穿着薄袜一路追出去,门前的雪没人扫,早已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瞬间就湿了脚底心。

  薛敏珠被冰得嘶了一声。

  下意识地退到了没什么雪的台阶上,可站上去以后,就见崔珍已经被带出了院子。

  她心里着急,但还是先回去穿上了鞋子。

  穿好鞋子、裹好了披风再跑出院子,早已不见了崔珍的人影儿。

  “崔、崔珍……”薛敏珠站在那,眼泪扑簌簌地滚下来,“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啊……”

  她再蠢,也能猜得到,薛贤妃不会再派婢女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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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时辰前,承明殿里。

  薛贤妃的确和贺闳下了几盘棋,而他们跟前也的确有个嫔妃在伺候着。

  只是这嫔妃不是阿余,而是戚莹。

  何采女算准了薛贤妃不会愿意叫薛更衣在圣人冒头,但却没算准薛贤妃此举并非善妒。

  她并不是个善妒的。

  在薛贤妃眼里,宫权远比恩宠更重要,所以她并不想要独宠,也的确没有能力独宠了。

  她现在只是想要一个孩子。

  只可惜薛敏珠不堪用,而何采女……此人虽然门第低,但城府太深不好拿捏。

  左挑右选,还是戚莹最合适。

  她虽然出身高贵,却是个异族公主,诞下龙子后若养在跟前,根本就没有继承大统的可能。

  唯有过继给她,还有些希望。

  至于宫里那些关于什么鸟的流言……薛贤妃觉得甚好啊,若是贺闳因此厌了她,那是再好不过了。

  让一个来自异族又不得宠的女人来生,她更安心些。

  反正如今她掌管六宫,日后找机会多安排戚莹侍寝几次,成功诞下皇嗣以后再撇开就是。

  心里这般盘算着,这嘴上,便又故意提起了那茬事。

  “本宫瞧着,戚妹妹的气色还是不太好,这些日子还是休息不好吗?”

  正给他们侍膳的戚莹心里膈应,但脸上却笑意如常:“有劳夫人关心,嫔妾无事。”

  “那就好,夜不能寐是最熬人的。”

  贺闳正喝汤呢,一听这话便想起那夜来,顺嘴问了一句:“鸟都赶走了?”

  戚莹撂下公筷,盈盈一拜:“回圣人,都赶走了。”

  如果贺闳再问,她就会想法子点出自己是被陷害,有人故意把鸟放到她窗前的事。

  虽不知毛有余是怎么做的,但肯定是她没错。

  没证据没关系,毛有余散播出去的那些关于鸟的流言不也没证据?可还是弄得自己满水脏水,所以戚莹打算以牙还牙!

  可谁知……

  贺闳并没有再问,只点点头,就继续喝汤了。

  他并不好奇。

  开玩笑,国事那么多,他忙都忙不完,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还有空去关心这些鸟事?

  不过……瞧见戚莹,他想起来毛氏仿佛和她住在一起?

  也不知她最近如何,好些日子没见了……

  心不在焉地用完膳,便又去侧殿处理政务。

  戚莹在贺闳面前露了个脸以后,便也不敢在多留,瞧着薛贤妃的眼色告退了。

  出了承明殿,她就沉下脸来。

  走出去好远以后,才开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她竟不明白?既已决意提拔我,偏又要提防着我。”

  好端端地提那野鸟的事,分明就是故意的。

  阿橙傻乎乎的:“可薛夫人今天还是把您叫过来见圣人了啊?”

  戚莹美眸一翻:“想将我收为己用,不给点甜头怎么行?只是这给出来的糖也是掺着沙子的,吃着硌牙。”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不过没关系,以后会好的。如今我位分低,而这后宫里能够依附的也就只有薛贤妃,所以少不得要对她忍耐一二。”

  阿橙哦了声。

  其实也没明白什么意思,继续安静地撑伞。

  雪路难行,戚莹深一脚浅一脚。

  鞋袜尽湿,她越走越烦躁:“圣人也是奇怪,偏挑这么个雪天来后宫,他就不嫌路难走?”

  阿橙:“圣人有辇架,不用走啊。”

  戚莹瞪她一眼:“你非要呛着我说?”

  “婢子不敢。”阿橙低下头去,片刻后小声说,“婢子听说,薛夫人当年是在初雪那一日被抬进东宫后院,正式做了良娣的,自那以后每年初雪,圣人都会去陪薛夫人。”

  “真的?”

  “嗯。”

  “圣人对她还真是情深义重。”戚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薛贤妃这样得宠,对她好,却也不好。

  她依附着薛贤妃,薛贤妃受宠,她自然是好;可她也是妃嫔,薛贤妃这样受宠,那她何时才能出头?这就是不好。

  更何况戚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贺闳长得好、待下又温和,她没有不喜欢的。

  所以一听他待别的女人这样好,心里难免妒恨。

  戚莹不甘心地嘀咕,“薛贤妃比圣人还大三岁呢,人老珠黄,又不能生育,圣人喜欢她什么呢?”

  阿橙哪知道,就不说话。

  两人一路回到福熙阁,戚莹见阿余那屋亮着灯,不由得问:“她这几日都没出来?”

  阿橙摇摇头:“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很少见余美人出来。”

  戚莹不太相信:“真叫薛贤妃教训老实了?”

  不应该吧?

  揣着疑惑,戚莹回了屋子。

  这时候,被“教训老实”的阿余正坐在屋里头,怀里抱着痰盂,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只小乌龟。

  小乌龟是她最近收纳的小帮手。

  代替黄鹂帮她探听消息。至于那只水烟嗓的黄鹂鸟……迁徙去了。

  听乌龟汇报完,阿余啧啧两声:“这薛敏珠,真是越活越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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