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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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底传来的声音又怨又毒,让人听着刺耳,秦祁似乎被这声音惊醒,身侧的两把飞剑似乎觉察到了主人情绪的变化,开始震颤不已。

  沈扶月!

  她果然没死!

  秦祁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此时心境竟然激动无比,像是薄雪化去,发现底下万物是春一般。

  可是……

  他只见那个背影连动都未动,声音也嘶哑如鸟类的嘶鸣:“那便与我杀个痛快!”

  黑云滚滚间,一线白光忽然而至,那人停下,一身火红掐金丝长袍,只是上面缀的是累累白骨,恶鬼的嚎哭声震耳欲聋。

  “沈扶月,与我为伍,我之志向不在人间。”沈无越款款伸手,几滴鲜血自她袖口滴落:“你应知我,你该知我。天底下谁都能叛我与深渊,唯你,不能。”

  沈扶月一身罗刹相,却低头擦了擦指间的血:“我杀了你两千魔众。”

  “无名小卒罢了。”

  沈扶月并不惊讶她的回答,反而抬眸,冷淡道:“我要那两个罗刹的命。”

  沈无越挑眉,白净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却又被压下去:“罗刹们皆是我左膀右臂。”

  沈扶月不答,红眸一瞬不瞬,映照着身前这个美艳至极又非人之物。

  红眸倒影之下,风华绝代的美人不过抬手间,就捏死了两只让人间不得安宁的罗刹。

  美人心狠,正犹如一把沾血冷刃,为祸人间又不自知,锋利又致命。

  沈扶月便笑,笑得獠牙尽显:“我还要你的命。”

  “你耍我。”沾血冷刃出鞘,杀气凛然。

  沈扶月身上魔气重的几乎凝成了黑雾:“那又如何?”

  话不投机,沈无越瞬间恼了,怒火和滚滚闷雷落下,肃杀之间,只听冷然一声:“杀。”

  天地变色也不过如此景象了。

  沈扶月面色不变,只是侧眸看了看。她身后灵山众人像一只只羽翼未丰的鹌鹑,又被大雨浇地无精打采的,却还要战战兢兢的提着精神。

  也对,这天下是他们的。

  沈扶月看到那身绀色,到底忍着心疼忽略过去:“离我远些。”

  众弟子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个曾经的师姐,只见她红眸一眨,似有一滴泪落,云层间便有无数流光倾落而下。

  沈扶月慢慢道:“陆离之宴。”

  庞大的魔气便以沈扶月为中心,如涟漪一般荡开,她的罗刹相慢慢消失,连额上的角也隐藏不见。

  一片又一片的雪花纷纷扬扬,不知何时,众人的脚下也是层层雪白。一座极为巍峨的大山平地而起,渺茫天音从上面飘然而下。

  沈扶月站在其中,伸手借了一片雪花,面前是一身素衣的沈无越:“打架就打架,找人来是不是不太道德?”

  沈无越沉着脸色:“你没有雪貂那么庞大的精神力,强开陆离之宴,不怕神魂离体?”

  沈扶月便笑,身后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夹裹着冷风,却带着浅淡的香:“沈扶月。”

  “……秦祁。”沈扶月侧眸看他,却忽然笑:“天君不若一起来看一场戏。”

  “是当初我在火照之路,魂不附体时候的混沌一梦。”沈扶月笑,四周景色倏尔一变,大片的彼岸花开在脚侧,幽幽的灯光永远是照不亮四周的样子。

  一身青衣的神慢慢走在不远处,手里握着一块浑圆的玉石。那玉红白相间,落在地上却瞬间化成两尾黑白的鱼。

  两尾鱼本是同源,却各自南北奔走,一只向无尽深渊去,一只向灯火通明处去。

  碎光慢慢流转,沈扶月笑着对沈无越道:“那时起我们便不同路了。”

  沈无越面无表情,倒像是沈扶月平常冷清如月的样子:“你都知道了,却还要与我作对。”

  沈扶月不答。

  沈无越侧头看她,那眼中似含着水波,话音却冷硬异常:“你还是否定魔族,是吗。”

  沈扶月却退后半步,看着秦祁道:“天君觉得呢?”

  早就发现自己动不了的秦祁皱眉。

  陆离之宴中,宴主才是神。

  沈无越明了,缓缓抽刀:“那便做个了解吧。”

  修长的刀在她的手中闪烁着寒光,沈无越却发现自己已然找不到挥刀的理由。

  无趣。

  这是就个无趣的世间。

  她想着,猛然挥刀而起,冲向沈扶月。沈扶月动都未动,身前魔气缺已然做好防卫。

  直到刀锋忽转,锋利的寒芒直刺秦祁心口。

  “阿祁!”

  沈无越满意的听着那人惊慌失措之声,却在下一瞬看到刀尖没入那个拥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的少女。

  神魂撕裂的疼楚自灵魂深处传来,她满意的看着一股温热的鲜血喷洒出来。

  “沈扶月,从此之后,你就真的只有自己了。”沈无越哈哈大笑,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别的什么,眼尾通红:“且来地狱陪我。”

  沈扶月捂着胸口上的伤,红眸光华慢慢黯淡,却还在撕裂着陆离之宴中那些魔族的生命。

  四周一片寒冷,仿若天地无人。强开陆离之宴的后果也在此时回报在她身上,沈扶月甚至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她只是疯了一般确定沈无越是否已经死了。

  沈无越是魔族之首,她死了,魔界就永无出头之日。

  秦祁的天下守得住了。

  沈扶月想着,空洞的眨眨眸,心口的疼细密又冰冷。但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一直在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

  那个人一定在喊自己的名字。

  沈扶月努力看清眼前的人,喃喃道:“阿祁,我好疼啊。”

  有人拽住自己的手,灵力疯狂的渡过来,可是魔气与之相冲。

  再者说,油尽灯枯,再多的灵力也救不回来。

  “这里是魔域十城之中最大的城池,叫做无妄城。”蟒蛇慢吞吞的行在街道上,周边是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魔物,它连目光都不曾动过:“这里接纳鬼怪,接纳堕魔者,只不欢迎生人。”

  唯一的生人浑然不觉这话是在针对自己,反而拍着身下蟒蛇软滑的鳞片道:“那个那个,小蛇你看那个是什么?”

  怎么看都和小蛇搭不上边的蟒蛇回头扫了一眼她指的东西,露着獠牙道:“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小蛇!那个是人皮鼓,用人皮做的,没啥大的用处,就声好听一点。”

  沈扶月嗯了一声,又转向了下一个让她觉得奇怪的东西。好像了解这些奇怪的东西本身就是能给她无穷的乐趣一样。

  可是原先那个沈扶月肯定会皱着眉,挨个掀翻这些摊子,再把这些魔物揍个半死。整个过程还要优雅简洁话不多,保持她那可笑的上神威严。

  蟒蛇一身浓厚的魔气,行过之处倒没有什么不开眼的魔物造次,看着竟然没有它记忆里魔城又残忍又恶心的样子,它沉默良久,忽然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说,你还回去吗?”

  正探着身子凑近那些鬼魅卖的零碎物品的沈扶月回头看它,似乎思考了一下:“回去?……还不到时候。”

  蟒蛇:……

  “我感知到这个世界有自己独特的地方。”沈扶月将一片殷红的狐面戴在脸上,朝那只巨大的蟒蛇道:“我还想看一看。”

  狐面遮住她半勾着的嘴角,唯有那一双清澈的眸灵动异常。蟒蛇恍然间觉得沈扶月还是那个沈扶月,那眼底的清霜冷泉从未消失。

  只不过比先前的更为纯粹。

  “那里!那里是什么?”正经不过三秒的人指着某一个方向,跳下去自己跑走了。她身后那只摆摊的鬼魅自然不乐意,她那狐面还在那人身上,于是想要追上去打那人一顿。蟒蛇无奈,结了账才跟上。

  跟上去往魔物堆里一看,蟒蛇立刻把人卷到身后,嘶嘶道:“看这些做什么?”

  原来在一群魔物之中,有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年。那少年满身血迹,一身的生人味。

  生人,那是在这个城池里最上好的食材。

  沈扶月眼前一花,拍着身前蟒蛇的软鳞道:“你挡着我啦!我什么都没看清,快让开。”

  蟒蛇把头凑过去,琥珀金的瞳孔道:“看什么?不过是一个被人坑到这里的人类而已……嘶嘶,人类怎么会在魔域?,是大封印……”

  它还没喃喃完,只见眼前沈扶月猛然消失,魔物群里传来清澈的女声:“小蛇你来看,它还活着哎。”

  ……我知道。

  蟒蛇无奈,但是速度极快的盘在了沈扶月周围。

  这里是魔域,周围都是不可理喻的魔物,沈扶月这般不知轻重……

  “你们是谁?这是无妄城主亲口要的生人,快滚远点!”

  沈扶月置若未闻,抱着手臂蹲在那个浑身是血的人身前,头也不回的朝蟒蛇道:“它会死吗?”

  蟒蛇眸光一闪,道:“无妄城城主是个喜面罗刹,生人落在它手里不容易死。”

  “但会生不如死。”蟒蛇看沈扶月要说什么,立刻开口道:“喜面罗刹会削去它的手脚,吊起来放血,大宴宾客。”

  “……听上去好像有点疼,但好像很好吃的样子。”沈扶月缩缩脖子,点点那人额发下的眉:“所以我们来问问它愿不愿意吧。”

  蟒蛇没搞懂她的话,吐吐信子。

  不过看她伸出的手指渗出清冷的灵气,它忽然明白。

  这个沈扶月和它认识的却是有出入。

  原先那个上神大人受到先圣们的影响过深,满脑子都是人和仁。她在许多时候考虑的是人的“众生平等”和“众生皆苦”,这里面是绝不会包括魔界书城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而现在不一样,她并没有认为谁是特殊的,众生平等就是众生平等,魔也好人也好,她没有把那一方当成需要保护的。

  这思想里面甚至包含了一股睥睨一切的傲然,就好像她是这个天下里的过客。

  这想法让它有点不安。

  当初先圣们费尽心机才保下来的种子,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

  所以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它正想着,地上的人类已经醒了,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似乎害怕极了。

  周围魔物哄笑与他的胆怯和懦弱,有大胆的甚至起哄这就把他仍到水里煮了。

  沈扶月不理周围的哄笑,歪头看着他,然后戳了戳他裸露的手掌:“他们说那个什么什么喜罗要把你做成饭哎。”

  “喜面罗刹。”蟒蛇开口纠正道:“你问他做什么?”

  “问问他愿不愿意啊。”沈扶月说的理直气壮。

  蟒蛇:……

  被绝杀的蟒蛇不甘心:“你吃个兔子难道还要兔子自己心甘情愿给你剥好了皮烤上火给你吃吗?”

  沈扶月歪头想了半天:“什么是兔子?”

  被二连杀的蟒蛇无语了。

  倒是那个人类听到同伴的声音,怯怯的抬起了头,一瞬间鼻涕眼泪都下来了:“我不愿意……我只是睡了一觉,为什么会在这个鬼地方……”

  沈扶月找了半天,给他递了个帕子,回头朝刚刚那个说话的魔物道:“他不愿意,强买强卖的买卖不好做,人我就带走了。”

  魔物:???

  蟒蛇:“你带他走干嘛?”

  “出城放生啊。”沈扶月拍着那人的脑袋,道:“我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蟒蛇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了那人身上的味道。

  那是极为浅淡的香味,有些极浅的甘苦,却有一种透彻的冷。是大喜大悲落定之后静寂,是苦涩又淡然的释怀。

  这是那个天帝常用的香,当初沈扶月随口夸了一句,那个人还和自己显摆了许久。

  这个人和秦祁有关。

  蟒蛇了然,一阵黑雾了然,巨大的身影顿时消失不见,只有一个颇为高挑的人影立在原地:“告诉喜面罗刹,此人本座要了。”月明星子朗朗,薄云如烟。

  白日里沈家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正一辆一辆往外运着一些垃圾。

  有一身黑衣之人快速的掠过那群下人,避过敏锐的侍卫,躲到了假山阴影之下。

  细看阴影里还站着一个人。

  正是和华。

  “你确定摇光师叔在这里?”和华低声道:“若是不在,我们可就把赤阜沈家开罪透了。”

  “那又怎么样?找不到我师父……”曲然压低的女声尾音即使散不可闻,也有凌厉在里。和华暗自心惊一下。摇光长老顺手收的两个徒弟,似乎都不太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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