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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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多有记载昆仑山,诸神禁地,万物不可随意踏入,比至高天还神秘半分。如今它慢慢打开大门,清冷的风卷着苍白的雪俱下。

  沈扶月一愣,随即心口漫上一阵温暖。

  自女娲走后,昆仑山的山禁只有一个人拥有。

  那个人自然不是她。

  沈无越抬眸看着熟悉的山峰脉络,抱臂半倚在树干上,半晌垂眸道:“无趣。”

  昆仑山的风雪出奇的静默,沈扶月转身踏上,走过之时在白雪之中落下一串浅黑的脚印,随即便被风雪吞噬。

  沈扶月走过总也活不过来的老树,走过老树下的凳椅,那上面不沾素雪,却显得寥落极了。

  不大的木屋随之慢慢开启,里面汩汩煮着沸水,完全不像是它的主人已经走了千年的模样。

  沈扶月对着这些默然了片刻,到底是没进去,掩上门走了。

  她的目的不在这。

  再往深山里走,风雪更甚。沈扶月现在不想动用魔力,便走的颇为艰难。不知走了多久,她的面前忽然出现一道极高的门,高耸入天,拦在前方,光那威仪让人不敢造次。

  不过沈扶月已经被骂许多次不是人了,可见自然是个敢造次的主。她拍落肩发上的雪,伸手推门。厚重宛若不可被单人开启的门被她纤细的腕子一推便开,像是认得她一般。

  门后面没有积雪,只有一级又一级的长街,往上,视线可极处,还有一扇比这更大更华贵的门。

  沈扶月慢慢走着,黑袍被她脱下,露出底下一身冷冷的白衣。

  长阶每上一阶,她额上的角便无端被磋磨下一分。可是她脸色一直未变,让人看不出来随她入魔而生长出来的角短了一截,对她有没有什么影响。

  “来者何意?”苍老的声音在沈扶月停步在第二扇门前时候响起,沈扶月抬眸,看到门前立着一位老者。

  有点难办,沈扶月从不动手打老人。

  她摸了摸额上如今不到一个指节的角,道:“取一物,还望山神通融。”

  若是让天上的神仙们来看定然要惊得说不出来话。沈扶月自诩上神,清高又孤傲,除了秦祁,从不给谁好脸色看。如今这示弱的话,根本就不是能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词。

  老者一眼就看清她额上的角,沉默了半晌:“昆仑不纳魔物,请回吧。”

  沈扶月倒是没太大反应,只是垂眸道:“我并不想动手,让开吧。”

  话音落,数股风凌冽而来,老者巍然不动,但是他身后的门却已经大开。

  “大胆!”老者脸色一变,无数流光凝聚成一道宛若不可越过的屏障:“擅闯禁地者,杀!”

  那些光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如刀一样笼在沈扶月身侧,里面空气似乎都被灵力凝成了固体。

  沈扶月伸手,里面扭曲的空间将她的身影拉长。若是换个人来,此时已经受不住那些压力了。但下一瞬,有浓厚的魔气冲破那些致命的屏障。

  “我不打老人,但是和我动手的老人就不一样了。”沈扶月摸着手腕,扯出来一抹笑:“不过是女娲随手放出来的一缕魂魄,真当我不敢动你吗?”

  老者脸色白了。

  沈扶月抬手,一簇暗火跃动在她指尖:“长生。”

  老者脸色又青了。

  最后,沈扶月慢慢跨过那道门,轻嗤了一声,像极了瑶池之侧她嘲讽天道的那一笑。

  老者愁的直挠头发。

  这位上神实力无双,鼎盛时期甚至能压天帝一筹,怎么说堕魔就堕魔?

  过了正门之后,就是一座恢宏大气的正殿,沈扶月目不斜视,走过那些拿出去就是神器的饰品物件。

  她拉开边侧一道门,里面只有一口金光闪烁的棺材。

  大神木的棺材,这个尺寸,买下一大国都绰绰有余。沈扶月毫不客气的掀开棺材,里面零落着两根断骨。

  一长一短,森白森白的。长的约莫小臂骨长,短的约莫指骨长。

  沈扶月脸色当场寒了下去,但是她还是拿一旁红绒布把两截骨头包好。一旁幽幽燃着长明烛灯,灯台做成了珊瑚树的形象,这还是沈扶月的提议。

  沈扶月本来转身欲走的,可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身摁灭了灯烛,又凭蛮力拽掉了珊瑚灯台的一大根枝杈。

  一系列动作可谓是粗暴至极。

  这玩意可不是什么珊瑚,来自昆仑山底最深处的生铁,伏羲废了许多力气才捏出来这些东西。

  应该可以补秦祁那俩把一碰就碎的剑……吧。

  等沈扶月新一届冉冉升起的魔王从诸神禁地的昆仑山堂而皇之的下来时,外面已经不知道过了几天了,反正雪是不再下了。

  神骨并不完整,估计不够支持秦祁飞升的,还得再找。

  沈扶月垂眸边走边想,然后发现远处树底下停着一辆奢靡至极的马车。红纱随风动,是这银灰天地间唯一一抹艳色。

  沈扶月走近,看到里面有个红衣女子半躺着假寐。

  沈扶月难得没有走开,学着她先前的模样抱着手臂倚着树干:“好不容易从大封印里挣脱出来,就是来跟着我的?”

  沈无越眸都没长,翻了个身,露出的大片堪比雪白的肌肤:“不过是怕你找不到魔界门朝哪。”

  沈扶月沉默了一会,觉得自己上来说话就是纯熟有病,于是转身便走。

  不出意料,身后有簇簇的踩雪声,是沈无越又追上来了。沈扶月侧眸看,拉着马车的是两只白狐狸,狐狸身后还拽着八条尾巴。此时这两只白狐狸瞳孔泛红,神色空洞。

  沈扶月一滞。

  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不就是那俩跟踪她的狐狸吗。

  “非要这两只狐妖做什么,碍眼。”沈扶月简洁的评价道:“你杀了她们?”

  沈无越懒散道:“两只青丘狐,又上不了台面,想杀就杀咯。”

  沈扶月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多看了一眼那两只狐狸:“魔界敌人是多,债多了是不愁。”

  “所以我打算策反你做我助手。”沈无越终于起身,笑吟吟道:“哎,你都不是神了,这天下和你有什么关系?和我一起为祸苍生又怎么样啊。”

  沈扶月不搭理她。

  她只是慢悠悠的道:“世人对魔界误会已久了,你出身之地,你自己不知道吗?”隐隐约约的虚影映在天空之上,如同自黑暗深渊里的伸出的鬼手。

  已经下了山的沈扶月几乎是瞬间就注意到了天空之上的变化,她立刻回身,却又被身前一道风刃逼退。

  “沈无越!”

  沈无越慢吞吞的从车上下来,看了眼天空道:“一个小知识,永远不要小看被黑暗压印久了的人。”

  “一定要和我为敌?”沈扶月掸去后翻时沾在肩上的雪痕:“说实话,我很好奇我们之间的关系。”

  灵山之下的战斗已经打响,灵山之上亦然是剑拔弩张。猛然撕裂的空间喷出大量的魔气,对冲之下,所有人都被迫弯下腰。

  抬头只见天下变色。

  无数黑色灰色的怪物撕破缝隙而来,森冷的白牙挂着恶臭的涎液。

  这就是战争,是人类极力想要避免的,最为残忍的战争。

  无数手无寸铁的人几乎是和这些魔物打了个照面,然后连呼声都来不及喊出来,就已经懵懂的奔赴黄泉。

  血流千里。

  修真界几乎是用了最快的反应速度,分派人手保护自己的结界,以及诛杀结界里的魔物。

  所幸这次入侵只能算是来了一小股的魔族,有些地方如斩风门,受波及极小,反应过来立刻传信和修真各派统计伤亡损失。

  不过几柱香几个大门大派便都知道对方的情况,清点、派援,倒也是有条不紊。

  可是许多门派都发现了本应该是领头羊的灵山却迟迟没有消息。

  各门派平常是斗的兴起谁坑谁都乐意掺合一手看热闹,或者说谁都想当老大。但是这并不代表各门派乐意见自己现在的老大被魔界屠戮干净。

  于是各门派立刻派了大把的人手去增援灵山。

  而此时的灵山,确实能说是抽不出手来。无垢峰取意如名,不惹污垢。可此时却是一片血污残肢。

  两位罗刹带着无数魔物凭空而降,确实打了他们措手不及。

  好在灵山两位顶梁柱都在。

  一位被外界担忧是否过于年迈的老者双目如炬,一掌打散一魔物,救下不知多少弟子。

  另一位最为年轻耀眼的长老,长剑倾万法,凌厉如霜雪,竟然和两只罗刹战的不分上下,为灵山争夺了许多异常宝贵的时间。

  灵山弟子从黑压压的魔物里喘了一口气,新弟子茫然的拿着桃木剑看着年长的师兄师姐们如何厮杀,在一片血泊之中毅然向前。

  可是凡人的鲜血不会让桃木开刃。

  正绝望之时,一只纯黑赤瞳的罗刹单掌就把那些想要把他们拽入深渊的怪物们拍成碎肉。

  “秦……!”

  那只罗刹张嘴,沙哑的声音像是沙粒刮过木板,似乎是疲惫极了,却又强迫自己强打精神。

  眼尖的弟子这才发现这只罗刹浑身都是血,他们沉默,却在血泊之中举起长剑。

  罗刹自然看到了他们脚下的鲜血,那赤瞳似乎闪过一丝悲伤。下一瞬,罗刹转身,去往后山方向。

  不在这,他只能在后山。

  这只罗刹一路杀到后山,正好看到秦祁手持着影,身侧环绕着鸣狐和孔雀,侧脸线条硬如刀锋。只不过那一身变得深深浅浅绀色衣物,还是暴露了他已经受伤的事实。

  他到底不是千万年前的天帝,实力只不过半神之境。

  这只场上第三只罗刹看着那一身绀色,身如电手如刀。

  秦祁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位不速之客,但他表情未变,甚至还有些轻松。世人道他一剑能杀神护天下,可是他却连自己最想护的人却以魔物身份独身而去。

  如今死局已定,他却觉得应当如此。

  千百年前就该如此。

  但他还是稳稳拿着手中杀器,身上灵力压得魔物不敢上前造次。

  可是第三只罗刹毕竟已然是罗刹,她身如电,却只是和秦祁擦肩而过,去势如刀的手一下就逼退两只咄咄逼人的罗刹攻势。

  这是……自相残杀?

  罗刹非人,但是比起那些低等魔物,好歹还隐约有个人形,只不过罗刹们的人形都有畸形的地方。比如多只手,多个头,偏偏第三只没有任何畸形,只有额前有一只尖细的角。

  先前两只罗刹似乎很忌惮她的样子,不约而同的应下了手。

  有一只罗刹开口,声音阴沉:“大人此欲何为?”

  哦豁,罗刹居然会说话。

  沈扶月看不上这些东西,只是抬手,掌心有什么细白的粉末随风落下。

  两只罗刹自然懂。

  他们也有自己的顶头上司,不过那个顶头上司本体被压在大封印里动弹不得。就算是最近大封印松动,她也只能送出一缕神识来。

  神识附着的,就是魔界极为珍贵的一块神骨白玉。

  这意思很明显,他们用来拖住我的顶头上司没打过我,如果他们执意要杀,就把他们全捏成骨灰扬了。

  开口说话的罗刹退后半步,沉默。另一只罗刹倒是丝毫不怕,他多出来的一只头颅舔着手臂上的血迹,另一只低声道:“上神大人既然已经不是神了,还护着这群蝼蚁做什么。他们又不会感激你,他们只想杀了你。”

  秦祁灵气一滞,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只罗刹的背影。

  那只罗刹终于开口,声音一点也听不出来是沈扶月原先那清冷如撞玉的声:“我要的不是感激,而是——逆者皆杀。”

  那声音嘶哑粗粝,带着阴冷和傲然:“不论人还是魔。”

  沈扶月为魔也为的高傲,像是一个带着光环的王,是生杀予夺也好,是落魄退位也好,她自有自的坚守。

  两头罗刹沉默一会,却笑:“大人须得明白,不顺时者皆会亡于时。”

  “那就让你的时来杀我。”沈扶月周身魔气如有实质,将周围的空气都染上浓重的黑紫色:“我倒想看看,上至九天瑶池,下到魔界九渊,谁敢逆我。”

  杀胚就是杀胚,话还没说完一身杀气就露于锋芒。

  话不投机,可是现在的情形是就算不来碰一碰也能知道谁的拳头是真的硬。

  别说他俩了,那位不出来,就是十二罗刹加起来都不一定够她解杀兴的。

  两只罗刹都觉得此次要无功而返之时,天空却漫开黑云,有极为恼怒的声音自地底传来:“沈扶月!”

  “我定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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