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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再见吧我就要远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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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扶月其实是已经看穿了聂如是的话外音,她张嘴,却咳出一口浓稠到发黑的血,想来是积了有些时日了。

  她慢慢道:“我等神明,岂会惧死?……”

  说到一半,沈扶月先笑了,漠然应道:“好。”

  是她自愿堕的魔,神明矜傲的架子她便也端不起来了。沈扶月挣扎着站起来,却又猛然跌坐回去。周围黑雾随着她动作乖巧的聚散,她便像是一下跌入寒潭深渊。

  她曾说黑暗里滋生的情绪见不得光,可说是说,这番眼睁睁地看着光线跌入又消散,宛若钝刀给的温吞酷刑,鲜血是够了淋漓二字,那迟钝的冷疼却不够酣畅。

  沈扶月闭目熬过晕眩之意,似乎在这短短几息之间找到了什么可以依仗的东西,足以让她以这半残身躯撑过之后漫长冰冷岁月。

  足够她撑过之后,世人辱骂,再不见光的岁月。

  几息之后她便甩开袖角,过长的裙摆随风而起,就在那时有金光破层云,泼洒在她脚侧,像是徘徊不去的游魂终于决定割舍去牵绊。

  沈扶月调整好定位,侧眸看聂如是:“灵山可否权当我死了,当然,我也会把长生带走。”

  “自然。”

  沈扶月面前登时出现一道黑色的缝隙,随即黑雾浓重起来,消散时候人影连带着魔气都消失殆尽。

  自始自终沈扶月都没有再多看秦祁一眼,就像是那里躺着的是一碗烈火,只消一眼就能烧去她强作的镇定,然后把她拉回到他眼前。

  挫骨扬灰也心甘情愿。

  聂如是叹一口气,觉得自己做了次恶人。此时收到消息的灵山长老依次赶来,血池之侧可谓是满目苍凉,现场非常明了,这位清风明月的天璇长老随口扯谎:“沈……沈扶月诛杀灵山叛徒广华,但命丧魔界之火,身死道消。”

  不巧,第一个到达的正是天机。这位可谓是算尽天下事的长老无言,也不知道是看透了还是没看透,只是扶起秦祁,伸手在半空中顿了良久,抬手擦去他额心上落的一滴鲜红的血。

  灵山高徒身死之事,第二日便传遍了大大小小的宗门。

  第三日,他们就喜提大封印松动。

  秦祁那时候还没醒,封印松动之时,云海涌动,瓢泼大雨几乎像是古书上的天劫,无数人已经做好了赴死准备,却见天边笼罩了一层又一层的黑云。

  那黑云像是一条愤怒的巨龙,张嘴闷雷阵阵。那雷生生打了一天,可那本来来势汹汹的雨却莫名其妙的止住了。

  许多人莫名其妙,回头看大封印,大封印像是感觉到了自己懈怠了一样,一下子又坚固了不少。

  这件事被归为灵界十大迷之一,那些乌云哪里来的大封印又是为何牢固了许多,谁也不知道。

  至少秦祁混混沌沌的醒来之后,关于这件事就听了不下十个版本。

  或猜想或异闻,怎么说的都有。他头疼欲裂,想起来自己昏迷前那个石头人依旧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闷响的样子,顿时头都炸了。

  但倘若她在,这事估计她能说出来个一二三来,不必这般叽叽喳喳的。

  他抬手挥了挥,看着眼前自己家活力充沛的小徒弟,心里有难得一阵欣慰。

  他忙来忙去还不是为这俩小兔崽子操心?

  曲然适时住口,给他倒来整杯的温水。秦祁喝完才觉得自己还活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上,把杯子撂下,便觉得疑惑:“你师姐呢?她又在闹脾气?”

  曲然一下顿住,似乎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一边窥着他神色,一边支支吾吾不肯出声。

  秦祁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他想到那昏沉梦里铺天盖地的阴冷,还有那人抽刀时带出的一串如相思子般的血珠。

  秦祁起身,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约莫是躺的太久,灵力凝滞,一下竟然又栽了回去。可他依旧不放弃,道:“她人呢?”

  他摇摇晃晃的,撑着一旁的扶手便要站起来,曲然终于看不下去,她扑过去,按住秦祁,颤着音哭喊着:“师父,师父,您还有曲然,还有曲然……”

  浅淡清冷的香涌入鼻腔,他一顿,竟然慢慢平静下来,只是指节依旧泛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人呢?”

  “魔界之火不留尸骨……”

  “你撒谎!她是天道钦定的上神,曲曲长生,掀的起来什么大浪来?”秦祁低头喘了两口气,可他也清楚的记得那人从至高天下来时,还得由他抱着。

  魔族之火可不认天道的“一切如常”。

  他想去找她,找那个清冷如月的人,就算化成一抷土一捧灰,总也能寻个痕迹。

  人总不能真如一段月光,来无影去无踪,只存在夏末和深秋这一段短到让人生贪念的时间。

  可曲然死死的拽着他,像是拽住了从哪里偷来的宝物。

  秦祁看向窗外,一片阳光明媚,尘和光都熠熠,鸟鸣流水相间,唯独寻不到一段心头月光。

  他一顿,又想起来那人一身魔气,笑的慵懒又清冽,像是夜间悠然绽放的昙。

  却转瞬花谢。

  可他不信,不信那个独自走出冥界的人就这样魂归故里。

  他拂开曲然,猛然起身,是往论道居里去的。可他没能去成,一路上尽是一些眼熟眼生的弟子,或担忧或悲伤的看着他,说一些节哀顺变的鬼话。

  无一不在逼他承认,逼他面对。

  有风过,一瞬落叶如雨。

  一身清风明月的人终于停在一片竹林之中,想起来那人一身孤寂,他却非要吹个俗曲逗她时。

  她说了什么来着?

  不记得了。

  竟然想不起来了。

  只是记得她似乎是高兴的,又似乎是强颜欢笑的,总之她总是这样。高兴了便乖巧当个弟子,叫他师父阿祁,生气了也不和他说,眼尾一挑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恼很了还会叫他大名。

  天璇撑了把伞慢慢走来,分明那些只是潇潇竹叶而已,他还一副怕沾上了什么一样。他走到秦祁面前,把伞斜了一下,准确的遮盖住秦祁。

  两人站了良久,最后他伴着凉风残阳开了口,似乎是宣判了什么:

  “勿惹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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